《如何读解电影》的第一版诞生于1977年,也就是一代人之前。这本书的出版时间恰当其时,当时我们刚刚结束了电影史上一段激动人心的时期。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电影人发现了他们自己的历史,新一代电影已经出现,我们正处于一种新技术的边缘,这种新技术不仅会改变我们制作电影的方式,还会改变我们整个传播系统。
观察社会中这种结构性转变的发展一直令人着迷。新技术无处不在,它不仅对我们制作电影产生深远的影响,而且对所有媒体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第一版《如何读解电影》问世时,微型计算机革命开始了,它彻底主宰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文化和商业历史。我们今天处理文本、图像和声音的方式与三十年前完全不同。一百多年前电影的发明所预示的媒介的结合,到如今已经成为现实。就好像电影是20世纪的决定性媒体,但不过只是21世纪新媒体的序幕。随着旧的化学技术和机械技术持续被数字电子和光子学技术取代,电影人正在重新发现先锋精神。电影这个媒体正在重塑自己:现在,如果你可以想得到,你就可以拍得出。
我们消费电影的方式发生了更大的变化。20世纪70年代,电影爱好者们围绕着电影院时间表来安排他们的生活,并且可能会到80千米外的地方去观看一部罕见的电影。今天,成千上万的电影可以在光盘或网络上获得,并且你可以确定,在谷歌扫描完世界上所有书籍后,他们会把注意力转向数字化世界中的所有电影。三十年前,我们很少有人真正拥有电影;今天,更少的人不能拥有电影。电影现在更像书籍(并且书籍也将变得电影化)。在过去的三十年里,我们对电影娱乐的接触增加了几个数量级。在我看来,这种转变十分巨大,以至于它相当于体验上的质的变化,而不仅仅是量的变化。更重要的是,它对社会契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第六章和第七章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这个新的“媒介域”,它现在主宰着我们的生活。)
在三十多年的时间和四个版本的《如何读解电影》之后,正如你所料,本书的部分内容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我们删掉了许多早期电影历史,为当代电影的评论腾出空间。第三版增加了第七章,讨论自1977年以来发展起来的数字世界。第一版和第二版包括了重要词汇表,这个词汇表增长得很快,以至于它在1999年成为一本独立的书(《新媒体词典》,The Dictionary of New Media)。既然网上有这么多参考工具书,早期版本的延伸阅读书目已经被一份更短、更简洁的精选参考书目取代,我希望你会发现这份书目更有用。
但是每一部分的变化很小。第一章(“电影作为一门艺术”)、第三章(“电影语言”)和第五章(“电影理论”)已经更新,但没有彻底重组。电影媒介仍然像三十年前那样与其他艺术保持相同的关系。在我看来,符号学仍然是理解电影意义的最好方法(从老一辈电影大师那里得到的例子似乎是最好的例证)。电影理论的基础在上个世纪得到了很好的描述,尽管当代学者可能不同意,但我认为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们没有超越第五章讨论的著作。
第二章(“电影技术”)提出了一个难题。马耳他十字机械装置(Maltese Cross)、可变快门(variable shutter),甚至反射式摄影机(reflex camera)—对数字一代来说看起来就像老古董。它们仍然在第四版中被提及,因为它们阐明了重要的原则。数字媒体的危险之一是它的抽象性:我认为,对机械/化学电影原理的欣赏对于理解电影这个媒体而言至关重要。
你会在第四章、第六章和第七章中发现重大变化。超过30%的文本是新的;有125幅新插图和图表。但是请理解,尽管有这些变化,第四章(“电影史”)和第六章(“媒介”)仍然只是历史的草图:许多重要而有趣的电影和电视节目并没有被包含在内。在20世纪70年代,我作为一名自由撰稿人,用史密斯- 科罗纳电子打字机书写第一版《如何读解电影》,打出了大约150万字。我在一系列Power-Books 上重写了新的这几版,处理了从第二版数字排版中检索到的文件。那次经历令人着迷。作家的工具,像画家一样,可以对作品产生显著的影响。亨利·詹姆斯(Herny James)一赚到足够的钱、可以从手写转为听写,小说长度就增加了一倍甚至两倍。欧内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则用铅笔写作,仔细推敲,你可以从他的散文中感受到这一点。文字处理软件的主要优点是有修改能力。当我翻阅本书第二版的旧句子时,立刻就看到这门手艺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在时间中以及在旧散文中,我看到自己在拨动转轮—我在弄清楚如何表达我的想法时,有些短语、从句甚至整个句子的存在只是为了消磨时间、保持节奏。这是用打字机打字的结果。我已经清理了很多这些赘语。
能够以书中文字大致相同的字体来看屏幕上的文字段落也很有启发性。你可以看到在双倍行距的Courier打字稿中不明显的问题。(是的,在过去,你可以在校样上这样做,但对大多数作家来说,这是一种昂贵的奢侈品。)写作的视觉结构变得更加重要。打字稿或手稿与印刷书籍的关系就像铅笔素描与已完成的绘画作品一样。作家们现在开始像画家一样对最终作品拥有相同的控制权。
也许比修改和加强对文本架构的控制更重要的是电子出版为实时写作提供了机会。书籍从前总是被“成批处理”。一本书付印后就完成了。出版的经济性使频繁更新版本变得困难。现在,我们有能力—其间也有责任—来保持文本的新鲜性。与这一新能力密切相关的是电子文本的交互性。我总是错过对话的另一面;现在,我希望听到至少一部分。(比如到ReadFilm.com网站上查看对本书的评论和更新。)
所有这些高科技优势都很吸引人,但是不要太快放弃传统的媒介技术。1995年2月,在洛杉矶的一次多媒体会议上,我观看了新的Quick-Time VR技术演示。当看到它在运行时,大批观众自发鼓掌。发言人接着描述了苹果VR团队是如何首先尝试将录像带作为Quick-Time的素材,然后拒绝使用它,转而使用昂贵的全景静态相机,最后决定采用老式的35 毫米静态摄影的。“电影!”他喊道,“这东西有惊人的分辨率!”观众中的好莱坞专业人士对这种讽刺嗤之以鼻。
正如19世纪的电影媒介本身不太可能在短期内消失一样,“书籍”这一精巧的“装置”也不会轻易消失。就像斜面或轮子,书也是一种具有多功能的简单装置。在阅读文本(或看图片)时,没有哪个明智的人会更喜欢电脑屏幕而不是打印好的纸张。这东西有惊人的分辨率。此外,将页面从一边缝合在一起,这为许多图书提供了一种很好的搜索引擎模式。
然而,归根结底,不是在装订页上印刷的技术优势证明书的持久价值,而是它的物理现实。数字技术提供印刷品的分辨率和视觉能力只是时间问题,它不能提供的是一本书的“手感”。在一个日益虚拟和抽象的世界中,这些具有独特重量、感觉和气味的实物将越来越受到重视。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告诉我们:“实践出真知。”
多年来,重新审视《如何读解电影》的好处之一就是有机会再次与大卫·林德罗特(David Lindroth)和汉斯- 迈克尔·博克(Hans-Michael Bock)合作。和以前一样,大卫·林德罗特提供了富有创造性和引人入胜的图表。他大大地促进了这些概念的实现。他的投入是无价的。汉斯-迈克尔·博克是本书德文版(Film Verstehen)的总编辑,他为这一版本赋予了精神灵魂,这是简单的翻译所无法传达的。牛津大学出版社的编辑西贝莱·汤姆(Cybele Tom)和罗沃尔特出版社(Rowohlt Verlag)的弗兰克·斯特里克斯托克(Frank Strickstrock)在这一过程中提供了耐心的支持和宝贵的投入。意大利语版翻译阿尔贝托·法里纳(Alberto Farina)、捷克语翻译托马斯·利斯卡(Tomá08 Li08ka)和土耳其语翻译埃尔坦·伊尔马兹(Ertan Yilmaz)都提供了有益的修订和批评。乔·邓恩(Joe Dunn)作为这一版的图片编辑完成了非常出色的工作。牛津大学的总编辑杰西卡·瑞安(Jessica Ryan)对这个复杂的项目非常细心。非常感谢大家。
我也很感激我的妻子和孩子。虽然感谢家人是一种传统的致谢方式,但在这种情况下,感谢家人无比恰当。他们不仅提供了任何作家所需要的支持、鼓励和耐心,而且这些年来他们也做出了直接贡献。他们在研究、编辑、制作和编程方面的协助是非常宝贵的。我希望他们同意这个家庭项目比任何庭院旧货出售活动都有趣。
詹姆斯·莫纳科
2008年11月于纽约州萨格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