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本序
华兹华斯和柯尔律治,英国十九世纪初叶文学地平线上两颗明亮的星,通过历史的暗夜远眺,从那一特定的空间传送入我们视野的首先是他们的光辉,毕竟距离并不遥远,这两颗明星不平坦球面上起伏凹凸的阴影也都清晰可辨。
如果在介绍外国作家和作品时过分看重阴影而宁愿忽略其光照深远的明辉,只读中文译本的读者就难以一窥英国浪漫主义诗歌运动的渊源、流程和全貌。杨德豫这个选译本的问世,是中国读者之幸,也是华兹华斯和柯尔律治之幸。
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一七七○年出生在英格兰西北部坎伯兰郡的一个律师家庭。八岁丧母,十三岁丧父,由舅父照管。童年就读于湖区的寄宿学校,深受当地自然景物的陶冶。一七八七年进入剑桥大学。一七九○年和一七九一年两次游历欧陆,对法国大革命充满热情。一七九二年回国。后来,舅父因他同情法国革命而中止对他的接济,在窘迫中,一个患重病的朋友由于仰慕他的诗才,在去世之前把九百镑遗产留赠给他,使他得以不愁衣食,写诗度日。一七九九年定居于湖区;一八○二年结婚;一八一三年被任命为印花税务官;一八四三年,继骚塞之后被任命为年金三百镑的桂冠诗人。一八五○年,度过八十周岁之后去世。
塞缪尔·泰勒·柯尔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比华兹华斯年轻两岁,是英格兰西南部德文郡一个乡间小镇清贫牧师的儿子。九岁父死,十岁被送往伦敦基督慈幼学校。一七九一年入剑桥耶稣学院;一度化名从军,当过几个月龙骑兵;一七九四年,不曾获得学位便离开了大学。同年,与当时的牛津大学生罗伯特·骚塞相识,二人曾有过前往北美建立一个“大同邦”的计划,并合作写成了一部三幕剧《罗伯斯庇尔的覆亡》。
对于英国文学和对他们本人都更重要的,是华兹华斯和柯尔律治的相识和合作成果。一七九五年九月,柯尔律治第一次见到华兹华斯便断定他是“当代*优秀的诗人”。他们出身不同,境遇各异,但是这时却都在思想上经历着青少年时代的民主共和观点、劳动人民悲惨处境所激起的愤怒、对于法国大革命的热情欢迎,逐渐被放弃一切政治活动而寄希望于人类精神完善的态度所代替的类似过程。
华兹华斯和柯尔律治的亲密交往开始于一七九七年,这种交往甚至导致华兹华斯兄妹二人搬到了离这位新朋友更近的地方去住。华兹华斯有较多的生活经验,能理解现实中的各种现象,对故乡的自然风貌十分熟悉。柯尔律治受过极好的教育,对抽象的哲学思维有更优异的能力。他们出色地互相取长补短,形成了许多极为一致的观点:他们都认为英国诗歌自弥尔顿以后早已江河日下,都反对所谓新古典主义或伪古典主义的矫揉造作、陈词滥调和清规戒律,都主张诗歌应该是真实情感的自然流露,而强调激情和想象在诗歌创作中的重要作用。
为了振兴英国诗歌,他们相识不久便酝酿着合写一部诗集。据柯尔律治后来回忆,“华兹华斯和我成为邻居的第一年,我们经常谈起诗歌中的两个问题:在遵循自然真实性的情况下唤起读者共鸣的能力;借助想象力改变一切的色彩赋予诗歌以新颖趣味的能力。当时决定出版一部两种诗的合集:一种诗中的事件和出场人物应该是超自然的(即使部分是也行),以便用描绘不可避免要和有关环境伴随在一起的戏剧性感情来吸引读者”;另一种诗则写普通人普通事而“赋予日常现象以新颖的魅力……把人们的注意力从昏睡中唤醒,使之转向我们这充满奇迹和无尽宝藏的美丽世界”。
柯尔律治只为合作的诗集写了四首较短的诗和一篇长诗《老水手行》,其余均为华兹华斯所作。这部诗集就是一七九八年出版的《抒情歌谣集》,一八○○年再版时,华兹华斯又增写了一篇长序,竟成了浪漫主义诗歌在英国正式诞生的里程碑。这篇序言既是两位诗人共同的宣言,也隐伏着导致他们日后激烈争执的分歧。
处理超自然题材而表现出非凡才能的杰作《老水手行》,和以未完成残篇传世的《克丽斯德蓓》和《忽必烈汗》,就几乎构成了柯尔律治大诗人声誉的全部基础。他认为“没有一个伟大诗人不同时又是思想深刻的哲学家。因为诗是人类一切知识、一切思想、激情、感情、语言的花朵和芳香”。柯尔律治本人就同时是一位思想家和理论家,他作为浪漫主义诗歌美学奠基人的独特贡献,更是没有人能望其项背。
华兹华斯以平凡的语言写平凡人物、平凡事件的成功尝试,仿佛是单枪匹马在诗歌领域实现了他已在政治领域退出甚至反对的一场民主主义革命。他相信只有*普通、*朴素的语言才能和真理相称,“诗歌是强烈的激情送到人们心里的真理”。他的长诗《序曲》及其实际上的前奏《廷腾寺》,在英国文学史上第一次赋予哲理诗以强烈的个人色彩,给哲学理念插上了能够有效叩开人们心扉的感情羽翼。
柯尔律治在他那部*重要的自传性散文著作《文学传记》(1817)中对华兹华斯有精辟的评论。虽然写在他们交恶之后,他仍公正地肯定,华兹华斯的突出优点是“深刻的思想和深厚的感情的结合,所观察到的事物的真实性和使观察的事物发生变化的想象力之间的惊人的平衡;尤其出色的是将观念世界的色彩、气氛、深刻性和崇高性推及在习惯的观念中失去光泽的人物、事件、情景的独特天赋”。同时,他也指摘华兹华斯修辞的前后不一,文体上雅俗变化的突兀,诗人强烈感情与所写无足轻重事物的不相称,人物语言与作者语言的不协调或混同,特别对他关于诗的语言应是实际生活语言,而*好的语言是社会下层田间地头语言的理论提出异议,并正确地指出,华兹华斯的好诗恰恰是摆脱了这一理论影响的作品。
两位诗人的大多数优秀诗篇都完成在他们密切交往期内,甚至可以认为是那段美好友情的成果,因为他们对彼此的创作都互有贡献,以至有些诗句并见于双方的作品。一八○五年后,柯尔律治就很少写诗了,此后健康日渐恶化,而于一八三四年病逝于伦敦。华兹华斯活得更久些,创作生命也更长一些,却由于政治和社会思想日甚一日保守乃至于反动,充当桂冠诗人的条件是具备了,诗的灵感却渐告枯竭而鲜有佳作。
杨德豫这个选译本,不仅收入了柯尔律治的全部杰作,也包罗了华兹华斯较短篇幅的全部精品,因而既是华兹华斯和柯尔律治的代表作合集,也是英国早期浪漫主义和湖畔诗人诗作的精华。他们正是或主要是凭借这些作品开了一代诗风,而且在不同程度上影响了司各特、雪莱、济慈、拜伦、德·昆西、兰姆、赫兹利特、亨特,和较晚的胡德、丁尼生、勃朗宁、罗斯金、斯蒂文森、哈代、吉卜林等人。
这部诗集也可以认为是杨德豫的译诗代表作。华兹华斯和柯尔律治都不用汉语写作,没有译者的创造性劳动,就不会有这部汉语诗集;如果译者在译作中不追求既要忠实于原作内容又要忠实再现原作形式,汉语读者也就无从通过近似于英语原貌的汉语形式去领略这两位英国大诗人的原作内容。
杨德豫是已故国学大师杨树达的哲嗣,于诗、于文、于驾驭语言文字,有深厚的家学渊源,自幼聪慧过人,而且博闻强记,凡有所事莫不精益求精,对于译诗艺术的不懈探求更是从不知有穷尽。译《朗费罗诗选》和莎士比亚长诗《鲁克丽丝受辱记》,起点就很高;主持编译“诗苑译林”丛书期间又有机会较深入地明辨译诗各家之长短、不同方法之优劣,并因而创造性地接受了卞之琳有关“以顿代步”翻译英语格律诗的主张,译《拜伦抒情诗七十首》又达到一个全新的境界;《华兹华斯、柯尔律治诗选》应该说是他更高的成就,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我国以现代汉语格律诗译外国格律诗的典范之作。
江枫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十日
北京昌运宫
w***d 2022-04-01 10:14:21
最新一种新版网格本,我感觉书的定价又较前一辑的价格长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