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
一
周五上午的编辑例会散了之后,喻茜从抽屉里掏出手机,看到了钱效甫发来的短信。
已经习惯了,每次开例会的时候,喻茜总是事先把手机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
这缘于她的几次尴尬经历。
两年前,刚毕业分配到国风出版社上班的时候,在第一次编辑例会上,喻茜听邱社长讲编辑的政治敏锐性问题。正当社长刚刚进入角色,渐入佳境的时候,喻茜的手机惊心动魄地响了。
在大家的一片愕然中,邱社长立刻停止讲话,定定地望着坐在前排的喻茜。大概有两分钟的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喻茜的羞愧与懊恼自不待言。她在那两分钟里像临死一般难过,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和后背嗖嗖地冒寒气,冷汗溪水一样顺着脊背往下直流。
虽然邱社长没有说什么,之后继续热情地讲编辑的政治敏锐性问题,但编辑室魏主任在会后对她说:“喻茜,开会的时候,把手机关掉或打在振动上,这个你不懂啊?”
初来乍到的喻茜虽然感到委屈,可到底是自己粗心大意,犯错误在先,便唯唯答应下次注意。
问题是在第二次的例会上,喻茜的手机照旧在邱社长情绪激昂的时候铃声大作。
她的确又忘了关机。当时可以用魂飞魄散来形容喻茜的感受。邱社长照旧没有当场责备她,照旧停顿了两分钟之后继续演讲。
第三次发生这样的尴尬是在一个月以后。
那次邱社长当即说:“喻茜,你以后开会不要再带手机了,或者你以后干脆别再来开会了。”
他的语气虽然不重,但谁都听出邱社长真的生气了。
其实喻茜不是那种马大哈的女孩,只是她刚从学校毕业,还没有完全进入角色。
原来读博士的时候,经常是晚上读书写作,白天睡到下午一点多。懒散惯了,对出版社这种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不太适应。那段时间,她整天恍恍惚惚的,像梦游一般。
最关键的原因是,毕业以后离钱效甫远了,喻茜便感到有些孤单,感情方面有些空虚,钱效甫给她打手机的次数就更加频繁了。虽然都在北京,但一个在海淀,一个在丰台,并不能像在学校那样时常见面。
两人约定,每星期见一次面。每逢周五,钱效甫便给她打电话约定晚上见面的时间,在哪儿吃饭,在哪家宾馆开房。
恰逢例会的时间,那三次倒霉的电话毫无例外地都是钱效甫打来的。
为了避免类似尴尬的事情再次发生,每逢例会,喻茜牢牢记住先把手机扔在抽屉里,手指笨拙的钱效甫也学会了拼音输入法,改用短信的形式联系她。
时间真的飞快。眨眼间,她毕业将近两年,已经二十九岁了。
想想第一次来国风出版社上班,第一次开会时手机突响,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那份狼狈的场景,喻茜便有点隔世之感。
翻开手机盖,调出钱效甫的短信。
内容极简短:“晚6点,华都咖啡,然后去你那里。”
喻茜呆呆地望着手机,有些酸酸的感觉。他的眼前晃动着那个矮矮胖胖的秃顶男人。
钱效甫,今年五十四岁,B大学中文系著名教授,古代文学教研室主任,全国著名的唐代文学研究专家,当然也是喻茜的博士导师。
五年前,喻茜从湖南一所师范大学跑到北京,慕名报考钱效甫的博士,在英语成绩一分之差的情况下,被钱效甫破格录取,实现了喻茜的博士梦想,毕业后她顺利留京工作,成为一位真正的北京人。
钱效甫是改变她命运的重要人物。四年前她用身体回报了他,一直到现在。
该结束了。她想。
可是怎么开口呢?喻茜颇犯踌躇。
午饭后,在班上看了一会儿正在编的一部书稿,竟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喻茜感觉恹恹的。老是想着钱效甫的事情,想着怎样跟他说分手。
她想起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