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挺喜欢北京的,天空的调子是灰的,建筑物的调子也是灰的,即使最繁华的地方灯火都不太亮,城墙枯败,街道上有股爆肚味,树上的乌鸦也郁郁寡欢。怎么说呢,在北京待久了,你会对“孤独”这种字眼特别习以为常,顺带着连“寂寥”“苍茫”都不做作了。
●你兜兜转转寻寻觅觅蓦然回首百转千回的,是故事里的重峦叠嶂。而义无反顾细水长流白云苍狗十丈红尘的,才是我们一辈子都要为之奋斗的生活。
●长大就是这样,以前你总觉得明天会更好,歌里也总这么唱,可等你长大了你才知道,生活总是瞬息万变、兵荒马乱的,你还没回神儿呢,就杀得你措手不及。在生活面前你永远只能做一个不知道做错什么的小孩儿。
●很多时候,遗憾和误解滋养在我们心里,变成每个难熬的夜晚质疑生活的武器,然后与长夜对抗,血迹斑斑,疤茧丛生,最终都会变成铠甲。那些真正在我们心中无法释怀的,时间久了也就不想再提起,但从不敢忘。它们鞭策着我们,拷问着我们,起初它们会让我们在这个世界行走时,像一个朝圣的教徒一般谨慎,但它们最终会结成
痂,被我们锁在心里最深的地方。再久一些它们就变成了一颗琥珀,直到我们不再记得它们原本的模样,我们才慢慢地伸出岁月的手开始把玩它。
●这个男人从一个世纪等到了另一个世纪,穿过战火穿过饥荒和羞辱,穿过漫长的孤独,最终还是等到了。
精彩片段:
我真的挺喜欢北京的,天空的调子是灰的,建筑物的调子也是灰的,即使最繁华的地方灯火都不太亮,城墙枯败,街道上有股爆肚味,树上的乌鸦也郁郁寡欢。怎么说呢,在北京待久了,你会对“孤独”这种字眼特别习以为常,顺带着连“寂寥”“苍茫”都不做作了。
绿洲湾在北**五环快到通州那块儿,是个小区。刚来北京那会儿老杨就住在那儿,两千块左右的房租,里面住的全都是左手揣着梦想右手揣着迷茫,天南地北来北京的姑娘小伙儿。
第一次见老杨是我十七岁的时候,心高气傲的年纪里碰见了另一个心高气傲的姑娘,一拍即合。从第一眼见到她我就由衷感慨: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标志的姑娘,而且怎么还能够和我在街边大口大口啃猪蹄膀呢。
老杨美得不俗,性格也不俗,就算是在我和大长脸最荒唐的时候,她还是盈盈伫立一旁,笑嘻嘻地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只啃绝味鸭脖。我和大长脸都觉得老杨这样的人,就应该顺风顺水,被一个说话温暖面相干净的小伙儿爱着,然后做着该做的事,淡定自若地经历成熟,不痛不痒地破茧成蝶,不慌不忙地路过青春。
老杨去北京前是懵懵懂懂谈过恋爱的,不咸不淡的那种,说到底我们都觉得她大学毕业前没有钻心钻心地爱过一个人。
大长脸那时候常常故作深沉地说:“老杨,没在深夜里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聊人生。”
我埋汰大长脸:“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大半夜哭得像娘们,鼻涕眼泪挂一脸才是爱过?”
老杨笑笑:“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我们仨铁三角了好多年,说起来大长脸真有福气,大学四年俩姑娘成天陪着看电影逛大街,夜深了我们就坐在延安路凯旋路的天桥上喝两瓶三得利吼一曲《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后来大长脸走了,我们相拥哭过一次,再后来老杨说,我想去北京看看。上海,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老杨刚去北京有一段时间我和她都忙,联系就少了,我明白一个城市总在最开头给人许多许多的希望,那时候梦想很大,大得把未来都点缀得盛大辉煌,让你忘了从这个路口到下一个路口还会有多少的红绿灯,还会有多少的水坑和路障。
过了大半年,有天老杨夜里发消息给我:“老高,放一百个心,现在我有人陪着,不孤独!”正准备回几句埋汰话,老杨又发了一张照片给我。怎么说呢,用金童玉女神仙眷侣郎才女貌都不足够,合照里的男生符合了我所有对于老杨未来另一半的幻想,关键是男生手里还捧着个大猪蹄。老杨说,今晚他熬了猪手汤,我喝得干干净净。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张照片,还有话语里所有的甜蜜。真敞亮,他们往那儿一站,我就看见了童话。
小伙儿我叫他老萧。老萧是二十四孝好男友,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因为“一尘不染”的长相,即使讲起荤段子都让人不觉得在耍流氓。老萧也是北漂的一员,老萧住在绿洲湾A栋1302,老杨住在绿洲湾A栋1608。白天的时候这个小区空无一人,姑娘小伙儿倾巢出动,倒腾公车再倒腾地铁,路过长安街,穿过三里屯,去一家家公司试镜试戏,黄昏的时候再从四面八方舟车劳顿回到在偌大的城市中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里。
北京的超市很少,远不如上海遍地都是的便利店。老杨不喜欢出门,除了面试以外所有的时间都耗在电脑面前玩三国杀,她每个月会去距离小区西南方向三公里的大型超市买一些食物补给。
那是个夏天,老杨吃了盒番茄牛肉盖饭,扎着小辫儿穿着小凉拖去超市买了一堆的苹果泡面养乐多。周末人特别多,回来的时候老杨拎着一大堆东西准备打个车回去,汗津津地等了半个小时,怎么也等不到车。这时候有一辆挂河北牌照的车停了下来:“走吗,姑娘?”
老杨心里一紧,看看手上拎的东西,怯怯地问:“绿洲湾多少钱?”
“绿洲湾二十!上来吧!”
老杨也是会害怕的,犹豫了半天,看着打车的人潮,牙一咬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手就被拉住了。
“师傅你走吧,她不去。”
黑车师傅一脚油门丢下一句“神经病”就走了。
老杨回过头刚想发作,小伙儿看着老杨一愣,随后就把她拉到一边:“你一个小姑娘,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都没有看新闻吗?最近这一带特别多黑车劫财劫色,你知道吗?!怎么也不长个心眼啊你。”
老杨看了看小伙儿,淡淡地说:“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坏人呢,就噼里啪啦地教育我,凭什么教育我啊你。”
小伙儿急了:“我……我怎么……怎么会是坏人……我是……是在救你……你你知道吗你!”
老杨一下乐了,小伙儿脸涨红涨红的,一把拿过老杨手上的大袋子:“我……我我我送你吧,这这这……打不到车的。”
“你怎么送我?”老杨拿眼瞥了瞥他。
“我知道你住绿洲湾,你住16楼我住13楼,我们经常一个电梯的。”
“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你总一个人低着头听歌玩手机,怎么会见过我。”
两个人就是从那时候相识的,后来渐渐开始熟络。
2010年的冬天,老萧去了河北拍戏,老杨一个人在北京,怕老杨老跑超市,去之前老萧把老杨的冰箱塞得满满的,抬了五箱牛奶到老杨家里,垒得高高的。
“买这么多我怎么喝得完。”老杨其实心里挺暖的,但她就是那种嘴硬心软的人。
“你每天早上喝一罐,晚上喝一罐,等全部喝完了,我就回来了。”
老杨老老实实地玩着三国杀喝着牛奶,等老萧回来。大概过了一个月,是圣诞节,那天老萧打电话给老杨。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戴着口罩,手里拎着大包还拖着旅行箱,身影小小的,朝电梯跑来,电梯里的人都说让你坐下一趟,但我特别固执地按着开关等你,然后你一路小跑进来,很小声地低着头对我说了句谢谢。第二次见到你,是在街角的水果店,你的塑料袋破了,橙子滚了一地,你就不紧不慢地捡着,我过去帮你,你拿过我手里的橙子,还是低头说了句谢谢。我那时候特别希望你能抬头看看我,这样我就能对你说声你好。好多次好多次了,你都是一个人,显得那么落寞。我想你是刚来北京吧,你在这儿还没有朋友,我想做你的朋友,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那天在超市门口,你转过头,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眼睛,真好看,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其实,其实我是,我,我其实想说……”
电话突然断了。老杨打过去,是来电提醒。
“老高,我那时候特别地担心,我想荒郊野外的他不会出什么事情吧,我等了很久很久。我身上只有一千块钱,我心想,如果过两个小时他还没有打过来,我就包车去河北,我要知道他好好的,没有事情。”
“你知道他在河北哪儿吗?”我问她。
“不知道,但我那时候脑子里只有这么一股子冲动。”
“我还真没见过失去理智的你是什么样子。”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我穿好了衣服准备出门,电话响了,是老萧。他气喘吁吁地对我:‘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手机刚刚停机了,我刚走到镇子上充上话费。我是想问,你,你愿意,愿意做我,我的的女女女,女朋友吗?’”
老萧拍戏的地方在河北一个村子里,步行到稍微繁华的镇子里需要一个半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