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每次回家探亲,都会给我带来一件新的木旋玩具。当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爸爸送给我的玩具是木摇铃和拨浪鼓。我在妈妈的怀抱中轻轻地摇晃着木摇铃,摇晃着拨浪鼓——“当当当!”“咚咚咚!”我学走路的那年,爸爸送的玩具是高低棒棒人。棒棒人的头可转动,但是却拔不出,甩不掉。棒棒人的身子是中空的圆柱体,摇一摇,沙沙作响。里面装的是什么呢?有一天,我不小心将高个儿的棒棒人掉到路沟里了,棒棒人的身子裂开了,原来那里面装的是沙子!我摇晃着矮个儿棒棒人:“沙沙沙!沙沙沙!”它是在呼唤高个儿棒棒人吗? 我能走远路了,爸爸送给我的新年礼物是燕车和老和尚坐花车。我手推燕车向前走,车上的小燕子受到转动的车轮的牵引,翅膀就会上下扑扇,像是要飞起来!而那个老和尚是坐在花车上的,车轮上的两根细铁丝分别连在老和尚的两只手上。车轮每转动一周,老和尚手上的小铜镲就可拍打一下:“嚓!”同时,花车前端的小鼓就会“咚咚咚”地响三声——是谁在敲鼓?难道老和尚还有第三只手?哦,原来花车的两个轮子之间有一根车轴,车轴中部有一块三棱木,三棱木连接着一根小木棍。车轮转动,车轴上的三棱木也随之转动,三棱木拨动小木棍,小木棍便在起起落落间敲响了小鼓:“咚咚咚!咚咚咚……” 后来,爸爸还给我送过木陀螺、虎头棒槌、梅花刀、红缨枪、龙泉宝剑。带着这些玩具玩耍,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小英雄! 爸爸下次回家,会送给我什么玩具呢?我看了看玩具橱最下层的木摇铃和拨浪鼓,这两件婴儿时期的玩具早已落满了灰尘。往上一层是高低棒棒人,虽然高个儿棒棒人已经修好了,可是我再也没有兴趣与它们玩了。中间一层是燕车和老和尚坐花车,它们看起来也不像当初那么有趣了。上面两层是木陀螺、虎头棒槌、梅花刀、红缨枪、龙泉宝剑。现在再玩这些玩具,我还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小英雄吗?我期盼新的玩具来到我身边,新的玩具就要来到了——那一天,樱桃小姑要去上学了,我想和她一起去,可是樱桃小姑摇摇头:“小水滴,在家等着,小姑放学回来,给你带个‘小狗等’!” 棉桃大姑要回婆家了,我想和她一起去,可是棉桃大姑摇摇头:“小水滴,在家等着,大姑下次回来,给你带个‘小狗等’!” 兰桃二姑要回林场了,我想和她一起去,可是兰桃二姑摇摇头:“小水滴,在家等着,二姑下次回来,给你带个‘小狗等’!” 菊桃三姑要回园艺厂了,我想和她一起去,可是菊桃三姑摇摇头:“小水滴,在家等着,三姑下次回来,给你带个‘小狗等’!” 小狗等,小狗等……那是怎样一种玩具呢?它一定会像小狗一样“汪汪”地叫,它一定比木摇铃、拨浪鼓、高低棒棒人、燕车、老和尚坐花车、木陀螺、虎头棒槌、梅花刀、红缨枪和龙泉宝剑都要好玩……我等啊,等啊,太阳落山的时候,樱桃小姑回来了。“小狗等!我的小狗等呢?” 我急切地跑到小姑身边。“哎哟,我把这事儿忘了,”樱桃小姑说,“小水滴,下次再给你买小狗等吧!”以后的日子,我都会早早地来到村口的小路上。“小水滴,你在这儿等什么?”每过来一个人都要这样问我。“我在等姑姑给我带来新玩具——小狗等!”每个人听了我的回答,都会笑得合不拢嘴。我等来了棉桃大姑,等来了兰桃二姑,等来了菊桃三姑,可是却没等来那个神秘的小狗等——“小水滴,我把这事儿忘了,下次再给你买小狗等吧!”姑姑们全都这样说。我流出了失望的泪水。“小水滴,”姑姑们为我擦去泪水,然后一人掏出一枚亮闪闪的硬币放在我手中,“到糖果店里买几块糖吃吧!”我真的带着硬币来到了糖果店,可是我没有买糖,而是高举着四枚硬币对店主说:“我要买小狗等!”“小狗等?”店主疑惑了,看着我期待的眼睛,大悟似地抓起一把虾酥糖,“这就是小狗等,又甜又酥的小狗等!”“不,这不是小狗等!”我攥起硬币跑出糖果店,可是我没有跑回家,而是来到了燕河边。“小狗等!小狗等……”我在水边的沙地上寻找着。看,水边像是落下来一簇梅花——一簇鲜血般殷红的梅花!不,那是一只红腹锦鸡!它高昂着头,展露出一身红梅般的羽毛,它那金黄色的丝状羽冠就是红梅的花蕊了!当它低头觅食的时候,我发现它的后背也是金黄色的,再配以七彩的翅膀和尾羽——这只锦鸡简直就是天上落下来的一道彩虹!“美丽的锦鸡,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锦鸡盯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可是我知道它在想什么——“你不是一只小鸟,你是一个小男孩,所以,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出——你的名字应该叫……应该叫‘红梅’!”“算你猜对了!”锦鸡点点头,又仰头看着山崖上那棵古梅,“只有那株红梅才能与我媲美!”锦鸡红梅在沙地上漫步,留下了一串串竹叶般的脚印。而那一串月牙般的脚印,一定是小毛驴银银在此饮水时留下的;偶尔还能看到梅花般的脚印——谁家的小狗来过这里?那边还有一串枫叶般的脚印,难道那是小狗等的脚印吗?可是,像是被一阵狂风席卷过一般,枫叶脚印延续到沙滩中间便消失了,或者说,那串脚印被一串巨大的脚印代替了。大脚印一直延续到水边的一棵大柳树旁。 风中的大柳树不停地向我招手,难道那儿会有小狗等吗?我跑了过去,忽然发现树干上倒悬着一只沙鳖——它那尖尖的长长的嘴巴探出来,却发不出一个声音,只是用那悲哀的目光看着我;它的四只脚爪不停地屈伸着,却无法触摸到沙地;它那椭圆形的背甲被穿了一个洞,一根铁丝正是通过这个洞口将它悬挂在了柳树上;它的背甲四周的那一圈鳖裙在痛苦地颤抖着……沙鳖的四个小宝宝从不远处的沙地上爬过来了——它们都只有我手中的硬币那么大。“孩子,想得到我捉的这只沙鳖吗?”一位黧黑的老公公走过来,盯着我手中的硬币,“我是渔公石斛啊,我们交换吧!要是嫌少啊,秋天的时候,我的老伴儿青葙还会捡一把油光光的栗子送给你!” 我盯着石斛公公那黑得发紫的臃肿的鼻子——那多像一颗熟透了的蛇莓果啊,它的一侧已经鼓涨起来了——那是一个豆粒般大的疣子。我怯生生地将四枚硬币放在石斛公公手中。石斛公公满足地将硬币装进衣兜:“这足够我沽一壶酒了——那边有只红腹锦鸡正适合当下酒菜!”一张巨网从石斛公公手中撒出去,红梅惊叫着飞进了山林……一缕炊烟从山坡上一间茅屋的烟囱里袅袅地升起来,好似青箱婆婆在向这边挥手。石斛公公收起渔网,踏上了回家的路……“沙鳖,你痛吗?”我将沙鳖解下来,抚摸着它的背甲,还有背甲四周的那一圈鳖裙,“你的鳖裙好似月亮旁边的一圈彩云,我给你取个名字叫‘月云’好吗?月云,快带着你的孩子回家吧!”我将月云放到了河水里。月云伸长脖子浮出了水面,像是在召唤自己的四个小宝宝,又像是在对我点头:“孩子,我会给你带来小狗等!”然后就带着四个小宝宝游到河水深处了……“哗——哗——”河水轻柔地抚摸着河滩上的一块块小石头,也抚摸着我的小脚丫。我久久地坐在河边,恍惚中,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小鱼儿在说话吗?不,小鱼儿可不敢冒险游到河滩上。是河滩上的小石头在说话吗?不,我已经捡起了一块块小石头——有的像小鱼,有的像小鸟,有的像小人……可是,它们哪一块都没有发出过声音——哪怕是风中树叶般的低语。“刷——刷——”风中的树叶又在低语了,仔细听——“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那声音就在我耳边!“是谁在说话?”我高声问。“是我呀——我是大柳树啊!”一个像妈妈那样的声音,“孩子,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我叫小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