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不为因果
凤冠霞帔,大红花轿,十里红装。
太子大婚,举国同庆。
帝都第一权相寇靖山嫡女寇曼珠喜帕遮头,含羞带怯地坐在喜榻上,等着太子殿下前来揭帕。
洞房外鞭炮声震耳,一直响个不停,礼乐声一阵接一阵。寇曼珠听得莫名其妙,她都坐在这里了,外面的鞭炮声是怎么回事?
正疑惑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丫鬟翡翠跌跌撞撞跑进来,拉着她叫道:“小姐,弄错了,弄错了!”
“什么弄错了?”寇曼珠疑惑地问道。
翡翠着急地说道:“小姐,太子不是娶你做太子妃。他刚才让你从侧门进,没和你拜堂,根本不是因为他身体不适!他现在娶的才是太子妃,他们正在外面拜堂呢!不但如此,他还同时纳了八个妃子,意为八星贺喜,祝贺他和太子妃天长地久呢!”
“什么?”寇曼珠震惊之下,连喜帕滑落在地上也没感觉,茫然地看着丫鬟。不是他亲自求皇上赐婚,所以才有今日的婚礼吗?
“太子妃是谁?”她摸了摸自己左边有血色胎记的脸,天佑哥哥还是嫌弃她吗?
“太子妃叫谢碧萱,据说是名青楼女子,皇后和太后都不同意,所以太子才先斩后奏,用你做掩护,娶她做太子妃!现在外面正闹呢!”翡翠着急地说。
“谢碧萱……碧萱……”
寇曼珠茫然地看着地上的喜帕,一段久远的记忆掠过脑海,她似乎听到一个童音在说:“曼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寇曼珠陷入了回忆中,没注意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他们彼此相拥着。
女子大红的凤冠霞帔精致华丽,上面镶着的全是大颗大颗的珍珠,大小一致,闪闪发亮,相比之下,她身上的红袍就显得寒酸了。
“太子殿下……”翡翠抬头,一见到两人就吓得跪下来行礼。
寇曼珠猛地抬头,看到一个女子冷冷地看着她,而她旁边的男子,斜眉入鬓,英气逼人,一身华丽的大红喜服耀眼,唯独眸子冰冷似寒潭,只一眼就将她打进万劫不复之地!
“这是我的太子妃!”太子声音冰冷,“寇曼珠,你还不跪下见过太子妃?”
寇曼珠退后一步,看着女子小小的脸藏在他大红的喜袍中,眼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恨意和狡黠!
“天佑哥哥,为什么要我跪她?你要娶的不是我吗?我才是你的太子妃!”
“你这丑八怪,人丑心更丑!你知道你害得萱萱有多苦吗?不过没关系,你欠萱萱的,我会帮她一点一点讨回来!”
“你不是等着我喝合欢酒吗?来啊!寇曼珠,碧萱的昨日就是你的今日,你也尝尝人可尽夫的滋味吧!”
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往地上撞,那双曾经给过她温暖的手变成了催命的利器。
英气逼人的男人将酒灌进她的喉中,她还穿戴着凤冠霞帔就被拖上了轿子。她紧紧地揪住胸口的衣襟,睁着眼,不甘地瞪着轿顶……
她迷迷糊糊再次醒来,仿佛置身于火场,烈火灼烧得她浑身都疼,特别是头,疼得快要炸开了一般。
她迷茫地睁眼,看到了高台烛光,摇曳着影子落在床幔上,古色古香的房间让她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活着。她浑身都在发热,水……她要喝水,最好再有一盆冷水,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门外有人,她还没摸到门,门就从外面被拉开了,她一个收势不住就扑到了来人身上,来人猝不及防,被她压在了门槛上……
强悍的肌肉让寇曼珠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可这认知让她的身体更焦躁起来。她昏昏沉沉地爬起来,就听到一个沉闷的笑声:“这女人好热情……玄哥,你就别拒绝了……今晚就留在这吧!”
脚步声和笑声远去,寇曼珠双手被钳住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对着一个男人上下其手,而她的身体像八爪鱼似的挂在男人身上。
“你在做什么?”男人低沉的声音有些冷冽,怒意让他的手重了些。寇曼珠只觉得自己的手要断了似的,本能地抬起另一只手,击向男人的太阳穴。
男人低吼了一声,铁扇般的大掌包住了她的手肘。寇曼珠只觉得手肘火辣辣地痛,随即天旋地转,整个人飞了起来,竟被男人抛了出去。
意外的是她并没摔在地上,而是跌落在柔软的床上。
风吹灭了桌上的烛火,只有走廊上的灯笼投射出火红的光,拉长了男人欺近的身影。
高大的男子如巨塔般压了下来,浑身的酒气也扑面而来。寇曼珠本能地屈腿,想一脚踢出去,脚踝在半空却被铁掌抓住。男人低笑一声:“真的好热情,原来你喜欢这样玩……早说啊!”
巨塔压了下来,凉凉的身体让寇曼珠又清醒了些,被火灼烧的疼痛感让她下意识地抱紧这凉凉的身体,脸和手都不由自主地往男人身上蹭!
男人蹙眉,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就被她噙住了。
“你还真性急!”男人嘲讽地抓住她的手一扭,她又感觉天旋地转,下一刻,长发在空中飞舞,随着她重新躺到床上而散落在她脸上。
男人单手撑在她耳边,邪佞地说:“这个姿势不适合我……还是照我的方式吧!”
男人手一扯,大红的凤袍在帐中飞舞,她感觉胸口凉爽了很多。寇曼珠已经无力再反抗,攀着男人的肩膀,指甲狂乱中抓破了男人的肩膀也不自知。
男人放开她的唇,冷笑道:“你倒像只小野猫,可惜今晚遇到的是我这头狼……”
寇曼珠感觉男人语气中的狠辣,还没反应过来,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失声叫了出来,混合着男人还没说完的话。
“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炽热的唇舌重新堵住了寇曼珠痛苦的呻吟,似乎在证明他最后一句话的真实性,他的掠夺更猛烈起来。
寇曼珠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她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人摇醒的,还没睁眼就听到一个人着急地叫道:“小姐,你快醒醒,你快醒醒……”
寇曼珠猛地睁开了眼,入目的是一张布满泪痕的脸,还有古色古香的床帐。
“小姐,你可醒了,太子和老爷就快来了,你赶紧起来穿衣服吧!”床榻前丫鬟打扮的少女哭着取了一件衣服,扶起她就给她穿衣服。
丫鬟哭着把衣服遮在寇曼珠胸前,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胸前有很多欢爱后的痕迹,她没忘记自己是怎么在昨晚那个男人的热情似火之下昏迷过去的!
可恶……她竟然连那男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报仇雪恨看来暂时做不到了!
“小姐,你没事吧?太子太过分了,娶你不好好珍惜你,还给你灌了媚药丢到青楼里,任你被人践踏!夫人要是知道,一定很伤心!”丫鬟见她发呆不动,急得又哭起来。
“你是谁?为什么叫我小姐?”
“小姐,我是翡翠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翡翠抹了一把眼泪,一边帮她拉衣裙,一边说:“昨晚,你被太子灌下媚药就被强行送到这。我一路跟着你,可是暖香阁的护卫不准我进来,我想跑回去向老爷报告,他们也不准……我担心你,一晚都没睡,直到刚才他们才放我上来!小姐,你头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我胸口痛得厉害,头也痛,好像有很多事想不起来了。”寇曼珠看丫鬟翡翠焦急的样子,茫然地回头看着她。
翡翠连忙扶住她,气愤道:“小姐有心疾,太子还灌你烈酒,一定是烈酒引发了你的心疾你才会胸口痛。小姐你别急,想不起来我以后慢慢告诉你,现在——”
翡翠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了,一群人站在门口,为首的人穿着一身华丽的紫袍,面如冠玉,英气逼人。
“这就是太子……”翡翠在寇曼珠耳边悄悄说完就扯了她一把,跪了下来。
寇曼珠没跪,她目光冰冷地看着门口的男人。很明显,太子不喜欢她,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撩起一抹嘲讽的笑。他挥了挥手,旁边太监模样的人上前道:“寇氏曼珠,品行不端,不修妇德,不守礼教,与人私通,淫秽不堪,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今赐休书一封,退回本宗……寇氏接书。”
寇曼珠不动,太监将休书塞到她手中,躬身退后。
太子冷冷一笑,咬牙道:“寇曼珠,别以为这是结束,这才是开始……如果你承受不了要寻死,你的家人会代你受过,所以为了他们,你好好活着吧!或许本宫会念在你这份勇气上饶过他们……否则,本宫将以十倍、百倍报复在他们身上……哼!你自己看着办吧!”
太子转身离开,身后的侍卫也尾随而去。
走廊上探头探脑的客人交头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当听说帝都第一权相的嫡女寇曼珠大婚之日在青楼接客被休时,众人议论纷纷,各种淫词秽语飘荡在暖香阁上空。
众人说得起劲,都没注意走廊最深处的一间屋子外,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
“寇相来了……寇相来了!”
太子的人马刚走,暖香阁又掀起一阵骚动,走廊上还没散去的客人们听到叫声都驻足不动,想看看帝都第一权相会怎么处置自己的女儿。
寇靖山本身就是一个传奇,市井里关于这位权相有很多说法,有的说寇靖山是天下第一美男,也是天下第一聪明睿智的男人。
他身份成谜,似乎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当年寇靖山因为救过先帝,挽北齐于狂澜之中,被先帝重用,少年拜相,至今二十载都稳稳地坐在北齐第一权相的位置上,无人能撼动丝毫。
太子前些日子亲自请求皇上赐婚,求的就是寇靖山的嫡女寇曼珠,这让朝野上下都大感意外。
寇靖山膝下有五女却无子,除了嫡女寇曼珠,其余四个庶女都是人中之凤,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在帝都颇负盛名。
可是太子求的却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那个有“丑颜煞星”之称的嫡女寇曼珠,这就让众人想不通了。
据说寇曼珠不但懦弱无能,丑陋无盐,命中还带七煞。她当年出生,脸上半边血色印记就吓死了接生婆,随后天火烧了相府大半的宅院,从此被视为不祥之人。
其母为了给她祈福,自愿常住斋堂,从她出生后就再没踏出斋堂一步。于是相府就由二夫人高若梅主事,久而久之,很多人都只知道相府夫人是高夫人,浑然忘记还有一个正牌夫人。
寇曼珠因为长得丑,据说常年被寇相关在相府后院,足不出户。如果不是这桩婚事,世人也想不起这个权倾朝野、丰神俊朗的寇相还有一个丑颜嫡女。
寇曼珠整理着头发,眼睛落在了妆台上的剪刀上。
翡翠一见吓一跳,扑过来,按住剪刀,大叫道:“小姐不可以,你刚才没听到太子的威胁吗?如果你死了,他会报复夫人、老爷的,你不可以死!”
寇曼珠一愣,她什么时候说自己要死啊?!
就这一愣神的工夫,门口走进来一个男人,他看到两人的样子,愣了一下,厉声说:“曼珠,你在做什么?”
寇曼珠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门口站了一个器宇不凡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长身玉立,眉目疏朗,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奇异的光茫,高挺的鼻梁,绝美的嘴唇,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和优雅,一袭白色上等丝袍更彰显了他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翡翠回头一见这男人,就跪下哭道:“老爷,你快劝劝小姐,别让她轻生啊!这不是她的错,都是太子做的,太子根本没……”
“行了,我都知道了!”男人打断了翡翠,微蹙着眉走过来,淡淡地看向寇曼珠。
寇曼珠瞪着他,这个人就是她的爹吗?可是那声“爹”在喉咙里滚了几圈愣是叫不出口。
寇靖山看着她,目光虽然温润如水,可是寇曼珠竟然觉得自己后背凉凉的,有种连灵魂都被这种目光看透的感觉。
许久,在空气里的紧张气氛攀升到爆发点时,寇靖山缓慢地伸出他的手。
白皙干净而修长的手指缓缓伸过来,这个比女人还美的男人修长且带点微凉的手指碰到了寇曼珠的脸……血色的印记如火般燃烧起来,寇曼珠微微失神,那手指已经撩起她脸颊边的发丝,轻微的叹息在头顶响起:“曼珠,恨吗?”
寇曼珠受惊般地退后,抬眼瞪着寇靖山。他的手指还捏着她的发丝,刚才温润如水的脸竟然笼上了一层寒霜,他身上的白衫也笼罩了冰霜,布满了无形的杀气!
寇曼珠的心颤了颤,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感觉到了男人对自己的珍视!
寇曼珠胸口一阵疼痛,她捂住胸口,还没开口,本能地摇了摇。
寇靖山的眸子猛地收缩起来,她的发丝从他的指尖滑落下来,满身的杀气就像散落下去的发丝,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又恢复成那个信步庭院般洒脱的男子,云淡风轻地说:“回家吧!马车在外面等着呢!”
他转身,明明是潇洒的背影,寇曼珠却看到了一丝落寞。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见不得这优雅的男子身上带着这一丝不协调。她冲动地叫道:“相信我,辱我者我必辱之……不是不恨,而是恨也要照我的方式来……我不需要别人为我报仇!”
寇靖山猛地转过身,惊讶地看着她,幽暗深邃的眸子里有一簇火焰激烈地燃烧起来。他嘴角慢慢扬起,以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曼珠,你开始有点像……她的女儿了!”
走廊里的议论声在寇靖山走出来时一瞬间没了,大家都静静地看着寇靖山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后面跟着那个传说中的煞星。
少女披了一袭斗篷,低头静静地走着,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她纤细的身形中窥到那类似寇相的气质。
走廊的角落里,那个高大的男子慵懒地倚墙站着,目光尾随着少女的身影。
众人眼里或许只看到少女的优雅,他却是饶有趣味地一直盯着少女的臀部。她下楼时脚步有些怪异,他当然知道那是怎么造成的。
摸着刮得发青的下颚,男子的目光带上了一抹冷酷的邪恶,如果昨晚知道她是寇相的女儿,他会更用力地“关爱”她!
似乎感觉到这邪恶的目光,已经下到楼梯最后一级台阶的寇曼珠猛地站住,抬头往上看,走廊靠墙的位置空荡荡的,哪还有人!
难道是自己的直觉出错了?
几乎在同时,楼上有人大叫:“闪开,你这恶毒的女人,去吃屎吧!”
寇曼珠看到楼上的客人被挤开了,两个女人一人端了一个木盆,冲她劈头劈脸地砸了下来。
漫天的黄白可疑物带着臭味如雨点般落下,暖香阁里响起一片惊叫声,楼上的客人们看到少女仰着脸,那血色的印记如一朵红花妖娆地绽开,似笑非笑的眼神不怒自威,愣是让众人都齐齐吸了一口冷气。
寇相家的丑女怎么会有这样强的王者气息啊?
走在前面的寇相回头看到这一幕,眼睛里腾地射出两束鹰隼般狠毒的目光,腾地暴喝一声:“找死……”
他飞速地掠回来,长臂一捞,揽住寇曼珠的腰就朝一边飞掠而上,同时空着的手拍出一掌,只听两声惨叫。
寇靖山揽着寇曼珠落在走廊上,无情地看着两个女人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赫然只剩半条命了!
众人愕然地看着这血腥的一幕,惊呆了。
寇靖山不说话,犀利的目光扫过一圈,身上的杀气才慢慢散了,揽了寇曼珠,柔声说:“我们回家吧!”
两人还没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掌声,一人慵懒地说:“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得罪了寇相和寇小姐,罪该万死,受点伤太便宜她们了。寇相为相不方便动手,玄战倒没这顾虑,就由玄战代劳吧,也算送给大小姐的见面礼!”
寇曼珠身子一僵,猛地回头。这声音她记得,就是昨晚折腾得她昏迷过去的男人。
啪啪两掌,还在抽搐着吐血的两个女人耷拉下脑袋,断了气。
高大的男人抬起头,寇曼珠首先看到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狂野不拘中带着凛冽桀骜,古铜色的肌肤,五官深邃,浓眉叛逆地斜飞入鬓,高挺的鼻梁下嘴角如钩,吊了一抹邪恶傲慢的笑……
这是一个华丽的男人!
寇曼珠脑子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了“华丽”这个词,尽管男人只穿了一身简单的深蓝色袍子,比起周围的客人寒酸了许多,寇曼珠都不觉得自己用错了词!
这个男人像一只黑豹,皮毛看似是简简单单的黑,那慵懒的脚步和漫不经心的外表也不会给人无害的感觉,可一旦行动起来就带着一股狂野的力量。他是那种不能被人小视的人,不说高大的身材里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单说这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王者之气就无法让人忽视。
寇曼珠有种连呼吸都被压制住的感觉,屏息瞪着男人。
男人的目光落在寇相揽着她腰的手上,一抹利光掠过,快得让人还来不及窥视其中的意思就没了踪影。
“寇小姐,这见面礼没吓到你吧!”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寇曼珠,寇曼珠立刻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中的嘲讽,想起了昨晚两人的床间大战,愠怒的红晕不自觉地飘上了脸。
寇靖山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手紧了紧,看向男人,淡淡一笑道:“没想到莫将军也在这啊!这两个粗俗之人不过是受人指使,教训一下就行了,寇某无意取她们性命,莫将军这一代劳,连累了莫将军又该让寇某过意不去了!”
寇靖山言下之意自是怪男人多管闲事,可是男人似乎没听出来,笑道:“谈什么连累?寇相是我北齐的栋梁,玄战怎么能让寇相和大小姐被这种人侮辱呢?她们该死!如果有人不服,告到皇上那也有玄战担当,决不会牵连寇相和大小姐。”
两个男人对视着,在外人眼中是一副惺惺惜惺惺的样子,寇曼珠却感觉到微妙的针锋相对的火药气息。她不禁好奇,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如此就谢过莫将军了!”
寇靖山率先打破这微妙的气氛,冲男人轻轻颔首,就揽着寇曼珠离开了。
等他们消失半天,青楼里才响起一片恐慌的叫声。男子踢了踢脚边的尸体,冷冷地说了一句:“死在我手上,你们应该庆幸自己解脱了!”否则,依那人的手段,决不仅仅是受伤这么简单!
莫将军全名莫玄战,据说他是当年北齐第一大将骆将军征讨西梁时从一个狼窝里捡来的,当时他只有七八岁,听说是被狼养大的。
骆大将军收他为义子,并亲自教他武功,每次出兵打仗都带着他。莫将军也争气,杀敌勇猛,屡建奇功,几年就坐到了先锋官的位子。
前年,他和四皇子他们一起平叛,据说他为了救四皇子,差点被乱箭射死,回来后,四皇子极力向皇上推荐,他才晋升为将军。
马车上,翡翠给寇曼珠解释着。寇曼珠恍然大悟,难怪她第一眼就觉得这男人身上野性太多,原来是狼窝里的弃子啊!
能在狼窝里生存下来,这男人绝对不是一般的人。寇曼珠可以想象他经历了多少血腥的事,难怪他不经意流露出的气质都那么强势。
马车离相府越来越近,按翡翠的说法,她家里有很多妹妹,还有几个都不是省油灯的姨娘。她被太子这么侮辱,回去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羞辱呢!
没等她想清楚,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前。
“曼珠,到家了,下车吧!”温润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那双白净修长的手指撩开了车帘,寇靖山俊美的脸带了温情,慈爱地看着她。
“好。”她忽视了那双向自己伸过来的手,跳下马车,动作大了点,下身一阵疼痛,这让她暗暗咬牙。
莫玄战,她记住了,昨晚的亏她不会白吃的!
“爹,你怎么把她接回来了?这等下贱的丑八怪你就该让她死在外面,接回来只会污了我们相府的地!”
寇曼珠还没看清周围的环境,一个少女飞跑过来,一把拉住寇靖山,冲着寇曼珠乱嚷起来:“丑八怪,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如果我是你,哪还有脸回来,早就一头撞死了!”
“昭昭,你乱说什么!”寇靖山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伸手捏在她的肩膀上,低吼道,“进去,再多说一句,罚你禁足一个月,抄《女德》一百遍!”
寇昭昭立刻嘟起嘴,指着寇曼珠,蛮横地叫道:“你别让她回家,我就抄一百遍!”
寇靖山脸色一沉,厉声说:“昭昭,再说一个字,禁足一年,回屋去……你们几个也是一样!”
寇曼珠看到寇昭昭身后几个少女都变了脸色,齐齐地瞪着她,一脸的不甘!
翡翠带着寇曼珠走向后院。相府很大,几个院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几个角落,东边院子前有百竿翠竹,西边两株很大的海棠树分列左右,围绕主路的是两排丁香花。
院子里有个小天井,天井里种满了很多花,看品种都是同一种,黄黄白白,有几株是粉红色的,还有一株是紫色的,都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寇曼珠忍不住问:“翡翠,这是什么花啊?”
翡翠笑道:“小姐,你自己种的花怎么也忘记了?这是忍冬,你亲自培育的,说要培育出红色的忍冬入药,可惜你培育了几年,今年才出一株紫色的。你昨天出嫁都还想着这事,说先过去看看情况,太子那要是可以种,你回门要把这些花都移过去呢!”
寇曼珠要培育忍冬入药,难道她以前还懂医?
“小姐,你先进去休息吧,我去给你找点吃的!”翡翠说完,去换了衣服就出门了。
她低下头,闻了闻这些忍冬,突然头部一阵剧痛,只觉得胸口也紧缩起来,心口似乎被刀猛刺了一下,大颗大颗的冷汗就滚了下来,眼前发黑,头嗡嗡直响。
迷迷糊糊中,很多画面涌进了脑中。她看到三个小孩在山谷里奔跑着,一个小女孩回头看着她笑,扬着手中的药草,叫道:“曼珠,快来啊。”
又一幅画面:一个小女孩跌了腿,坐在草地上,一个小男孩跪在地上给她包扎,完了伸手摸摸她的头,微笑道:“曼珠最勇敢了!”
阳光下,三个小孩一起晒药草,旁边一个白发老人拿着棍子,在教三人认药草。
突然画面变了,在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药草全变成了火焰,整个山谷都是火,到处都是尸体,她在火中奔跑着,喊叫着。
有人在叫:“曼珠……救我……”
她看不清人,眼前只有火焰,到处是火。
头很痛,无数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进她的脑中,挤得她不只头痛,全身都在痛。火焰仿佛吞噬了她,她的世界再次变成一片黑暗。
“小姐……小姐!”
寇曼珠懒懒地睁开眼,看到翡翠端了饭菜进门,她瞥了一眼又闭上了眼。
翡翠无奈地说:“小姐,你又不想吃饭啊?小姐你不能这样,你看看你这几天瘦了很多,你会撑不住的!”
寇曼珠听不下去,不耐烦地说:“好了,端过来,我吃!”
翡翠这才露出笑脸,急忙把饭菜端到桌上放好。桌上一碗白粥,两碟绿色的小菜,看样子很新鲜。
意外地抬头看了翡翠一眼,问道:“今天那几个小姐没为难你,还有新鲜小菜吃?”
翡翠嘻嘻笑道:“是我看小姐这两天什么都吃不下,给了厨子一两银子,让他悄悄给小姐做的!”
寇曼珠愣了一下,蹙眉问道:“你哪来的银子?”
翡翠脸红了,局促地说:“是我攒的月银,本来想留着以后赎身,可是看小姐什么食欲都没有,所以才拿出来。”
寇曼珠怔住了,看着翡翠说不出话来。
寇曼珠找了个空碗倒了一半粥给她,振作精神地说:“翡翠,吃饱了带我上街,我给你赚银子赎身!”
寇曼珠出门前用褐色药膏在脸上敷了一层,药膏完全掩去了她脸上的血色印记,再穿一身男装,她看上去就是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走在人群中毫不显眼。
那日她昏倒醒来后,看到寇曼珠的那些药材和瓶瓶罐罐,竟然神奇地能区分它们了。
最让寇曼珠满意的是,在她细心搜索下,她还在睡觉的床板夹层里发现了几张药方,这些药方全部是配制毒药的。她打算找机会配了用来防身,那晚被莫玄战欺负的事,她不会再让它发生!
一转身就看到店铺前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一个俊美的男人站在马车后面正对她,正从马车上扶下一个美丽的女子,女子抬头温柔地向男子微笑。
男的风采俊美,女的风娇水媚,好一双璧人。
寇曼珠看着,胸口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她脸色顿变。
“小姐!”翡翠立刻搀住她,寇曼珠稳了稳神,看见那两人已经走进了珠宝店里。
“我认识那女人吗?”寇曼珠疑惑地问,看不到那两人,她的胸疼慢慢平复下来。那女人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她却不记得她是谁!
翡翠小声说:“她就是太子妃,那天是她看着太子给你灌下了媚药。”
寇曼珠脑子里闪过一系列画面,穿凤冠的女人,男人冷冽的眼,如火的烈酒……她不自觉地抓紧了翡翠的手臂,拉翡翠走进珠宝店,她要好好看看那对狗男女。
进去后才发现是家玉器店,看装修和摆设,还是家规模很大的店。店里的伙计都是一身白色长衫,一尘不染。
寇曼珠一踏进店里,一个身形修长的伙计就迎上来,微笑着说:“客官,我是阿九,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
寇曼珠扫了一眼阿九,微微有些诧异,这个阿九身材颀长,皮肤白皙,俊美的脸上一双细长的眼睛,单眼皮,一笑就往上挑,感觉有点邪气又不损优雅高贵的气质,唇色绯然,唇角不失夸张恰到好处地弯曲成微笑的弧度,潇洒的淡然就不经意流露出来了。
衬上这袭白衣,做伙计太屈才了吧!
“我随便看看!”寇曼珠瞟了一眼那边正在选手镯的两人,信步踱了过去。
古朴的八仙桌前,太子齐天佑和谢碧萱正在挑手镯,一个伙计耐心地站在一边侍候着。
谢碧萱瞟了一眼阿九,对身边的伙计说:“我要阿九来给我们讲!”
她的声音很大,店里的人都听到了,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寇曼珠立刻知道身边的阿九不是一般人,否则这些伙计也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可惜齐天佑并没有这样的敏感,抬头看了一眼,宠溺地低头说:“十二,叫他过来侍候!”
叫十二的伙计抬头看看阿九,有些不安地说:“太子殿下,阿九不是……”
“换个伙计还推三拉四,你们是不是不把本太子放在眼中?”
寇曼珠意味深长地看向阿九,挑唇一笑:“我也是客人,你先招呼的我,可不能厚此薄彼哦!”
阿九听到这话,转头冲寇曼珠一笑,说:“太子妃要我侍候可以,等我送走这位客官!”说完不再理他们,转头问寇曼珠:“客官,想看点什么?”
寇曼珠看向谢碧萱手中的玉手镯,就淡淡说道:“玉镯!”
谢碧萱扬了下颚趾高气扬地说:“我们是先来的客人吧,他想买玉镯,等我们挑剩吧!”说完,谢碧萱上下打量了一下寇曼珠,冷笑道:“他买不买得起还不知道呢!”
寇曼珠玩味地看看她,又看看那个一脸纵容的齐天佑,她在心里嘲讽:这就是我以前爱的男人?真不知道看上他什么!
阿九也不恼,伸手指了指椅子:“要不你先休息一下,让他们挑好了我再帮你介绍!”
阿九气定神闲的样子让寇曼珠很欣赏,依言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阿四和另外几个伙计各捧一个锦盘过来,锦盘里全是各种成色的玉手镯。他们依次把锦盘往桌上一放,阿四恭敬地说:“殿下,这些就是我们店里所有的玉镯。我们老太爷曾经说过,好的玉镯和佩戴人是有缘分的,所以我们把玉镯都请来,让太子妃自己挑选和她有缘的玉镯……太子妃,请!”
谢碧萱早兴奋地站了起来,看着琳琅满目各种成色的手镯,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
“夫君,你说哪对最好啊?”谢碧萱不会挑,求助地看向齐天佑。
齐天佑也怔住了,虽然他在宫里见多了翡翠玉器,可这么多的玉手镯放在一起,看上去都差不多,他还真分不出什么最好。
“挑你喜欢的吧!”齐天佑不能说自己也判断不出来哪对手镯最好,只好以这个做借口。
偏偏谢碧萱不懂他的苦心,不管不顾地说:“我要最好最贵的……夫君,你就帮我挑嘛!”
齐天佑暗暗叫苦,自己娶了谢碧萱,太后和皇后都对他很不满,原来传给太子妃的玉镯被母后收了回去,还不准萱萱进宫奉茶,萱萱一气之下就拉着他来逛玉器店,就是想买一对玉镯。
齐天佑有些愠怒地对十二说:“不用挑了,就买下你们店里那副最好的、最贵的玉镯吧!”
这总不会错了吧!
齐天佑这话一出,十二下意识地看了看阿九,见阿九微微颔首,十二便从中选了一对杂色玉手镯,放在一个锦盘里。
这对手镯其貌不扬,丝毫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谢碧萱不高兴了,叫道:“十二,你在敷衍我们吗?这手镯这么杂的色,怎么可能是你们最好的手镯!”
齐天佑分明看到了阿九眼中闪过的不屑,轻扯了一下谢碧萱。
阿九厌恶地别过脸,寇曼珠心一动,招手道:“十二,端过来我看看!”
此时玉碗店里又多了好些客人,有几个是老道的玉器买家,看到锦盘中的玉镯,都好奇地围过来。
门口一个男人刚跨进来,听到寇曼珠的声音,他的耳朵动了动,抬头正好看到寇曼珠那张黝黑的脸,剑眉一挑,他下意识地站住了。
寇曼珠眼中只看到这对杂色的玉镯,根本没意识到有人盯着自己。这的确是对其貌不扬的手镯,红紫相交。
寇曼珠却饶有兴趣地拈起玉镯对着光线看了又看,随即微笑着说:“十二,再把那些拿过来我看看!”
十二看看阿九,见阿九颔首,十二就走过去,让伙计们将锦盘都端过来给寇曼珠看。
店里的客人交头接耳起来,那几个老道的玉石买家倒沉稳,不动声色地看着寇曼珠的目光扫过了锦盘里的玉镯。
“阿九,这对玉镯的确是你们所有玉镯中最好的!”
阿九接过玉镯,微笑着问道:“在场的客官,谁要能说出这玉镯好在哪里,阿九奉送同一块玉打造的挂件。”
他做了个手势,阿四取来同玉镯质地一样的一件玉坠和一对耳环,配上玉镯,就是全套的玉饰。
谢碧萱眼睛一亮,脱口叫道:“这玉坠和耳环我们也买了!”
阿九嘲讽地瞟了她一眼,说:“太子妃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只要能说出这玉镯的独特,阿九免费奉送!太子妃买玉镯,就把这个机会让给太子妃吧……”
谢碧萱脸一红,瞪了一眼阿九,她哪知道啊!
齐天佑看她丢脸,蹙眉解围:“既然这位客官知道玉镯的好,那就让他说吧,正好让我们也跟着长长见识!”
寇曼珠拈过玉坠和耳环,问道:“阿九,这玉坠和耳环市价多少?”
阿九从寇曼珠一进门的气势就感觉他不是一般人,所以才亲自接待,含笑道:“玉坠和耳环是边角料做的,不能和玉镯比,单卖三万两银子一件,两件五万六千两……”
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平常卖得最好的玉坠和耳环也不过几百两,一件边角料就卖到三万两,那玉镯要卖多少银子啊?
齐天佑也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对玉镯,心里敲起了小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