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母亲的电话时,朱璧正在厨房试着自己动手做桂花糖藕。嫩白的鲜藕,粉白的糯米,碎金屑似的糖桂花,她耐心细致地把洗净泡软的糯米一点点塞进莲藕孔中。
“妈,您找我有事啊?”
“囡囡,我的确有个事想跟你说一下。就是你……你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我上回不是叮嘱你要瞒着闻江潮,别告诉他吗?可是我现在想来想去,又觉得瞒着他也不是方法,万一他从别人那里听来了风言风语,还要怪你骗了他。你们现在感情这么好,陈年旧事应该不会造成多大影响。不如你还是选个合适的时机对他说一下吧。也别说太细,就轻描淡写地说几句就行了。反正这年头,年轻人轧朋友未婚同居、未婚怀孕也是正常现象嘛。”
朱璧一听母亲巴巴地为了这件事打电话来,显然在心里担忧有好一阵子了,便不再像上次那么含糊带过:“妈,其实我的事早就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闻江潮。事先我就问明他能不能接受我的过去,他说能接受我才正式和他开始交往的。所以您的担忧实在是多余了。”
多日来的担心原来是白担心,女儿早对闻江潮坦白得不能再坦白地说清了前尘旧事,他也毫不计较地全盘接受——他果然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成熟的人不问过去,真爱一个女人,就可以包容与接受她的一切。
放下悬了很久的一颗心,常秋芳松口气之余忍不住说:“还是你爸爸会看人。我刚才去监狱看你爸爸,对他说了我的担心,他就说我想得太多了。还说只要闻江潮是真心爱你,就不会为了十年前的事而动摇他对你的爱。果然被他说中了。”
提起父亲,朱璧就不自觉地皱眉:“妈,我在做桂花糖藕呢,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朱璧放下手机,心又回到了她潜心研究的那道桂花糖藕上。她耐心地将粉白糯米一粒粒塞进肥腴鲜嫩的莲藕孔中,然后放进锅中加冰糖和清水煮上大约一个小时,再将煮好的莲藕捞出来切片,洒上糖桂花和蜂蜜就大功告成了。
在公司一忙完公务,闻江潮马上推掉一切应酬直接回家。离开办公室前,他先给朱璧打电话:“今天王阿姨放假不来上工,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朱璧笑得意外又欢喜:“你?不是吧?江潮你还会做饭吗?”
“当然会了,不信你就等着尝我的手艺吧。你想吃什么菜,我现在就去超市买。”
这天是入秋后第一场寒流来袭的日子,气温陡降了十度以上,空气中有着宛如冰晶的凛冽寒意。但闻江潮的话却暖如红泥小火炉,让朱璧的一颗心像正被煨着的红薯般又甜又软。
“随便你买什么都行,我都爱吃。”
“好,你现在在家等我,我买了菜马上就回来。”
让司机把自己送到了一家大超市门口,闻江潮下车进了超市买菜。认真选购了几种新鲜蔬菜后,他还挑了几只又大又肥的阳澄湖大闸蟹。
在收银台结账时,收银小姐特别留意地多看了闻江潮两眼。因为她觉得眼前的男顾客真像T台上的型男,一件硬朗线条的短款黑风衣内衬简洁白衬衫,永不过时的经典搭配,而随意层叠在颈部的格子围巾和架在鼻梁上的黑超墨镜让这身装束更显时尚帅气。这样有型有款的年轻男士,怎么会跑来超市买菜呢?到这种地方来买菜的大多是家庭主妇。
拎着一袋子菜从超市走出来的闻江潮,也让司机像个白痴一样张大嘴露出诧异无比的表情。他实在很难将这个拎着满满一袋鲜红蕃茄、碧绿青菜、雪白大萝卜的闻江潮,和那个每天在公司运筹帷幄、逐鹿商场的闻总经理联系在一起。
闻江潮拎着一袋新鲜菜蔬回到家,门一开,就闻到一阵桂花的甜香。再定睛一看,朱璧捧着一盘东西浅笑盈盈地从厨房里走出来:“你回来得真是时候,我刚刚做好的桂花糖藕,趁热吃最香甜。”
今天钟点工王阿姨休假,闻江潮还想着早点回来自己动手做饭给朱璧吃。他会做饭的事在别人看来或许不可思议,但事实上,在他人生的前十八年中他早早就学会了自己做饭。那些母亲上班或加班的日子,少年的他都是自己做饭给自己吃。
但是朱璧不是这样的,家庭优越的年少时光让她长成了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孩。哪怕到现在,她也依然不擅长厨艺。可是今天,她居然和他存了同一份心思,也趁这个机会亲自下厨,为他做了一道他爱吃的桂花糖藕。
闻江潮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桂花糖藕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藕片又香又糯又甜,甜得满心都淌蜜。
朱璧在一旁有点紧张地盯着他问:“怎么样?还好吃吗?”
他用力点头:“好吃,非常非常非常地好吃。”
其实“好吃”两个字又怎么能够形容她亲手做的这盘桂花糖藕的美好滋味呢?只是词语匮乏的他,除此之外,实在再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
吃了半盘桂花糖藕垫底充饥后,他们开始做饭。闻江潮原本想让朱璧去客厅坐着等,她歪着头笑:“就让我留下来帮你吧,不然白吃怎么好意思呢。”
他没有坚持,拿过围裙为她系上,狭长的眼睛笑意洋溢:“好吧,那就我们一起做。”
他教她如何择菜,切菜,青菜一根根择去虫叶或黄叶,洗得绿油油,菜适合清炒;萝卜切成块,和排骨一起煲汤;蕃茄切成片后做番茄炒鸡蛋;螃蟹用清水洗过后直接进蒸笼清蒸……最最琐碎的日常生活中,却因他们的柔情蜜意而变得诗情画意。每个眼神的传送,每个微笑的承接,都蕴藏着无限情意。
蒸螃蟹时,朱璧随口问了一句:“现在大闸蟹卖得好贵,这几只花了多少钱啊?”
“这几只说是阳澄湖大闸蟹的精选,花了一千多块钱,还好,不算贵。”
“什么?”她像个当家小主妇那样嚷嚷起来,“花了一千多块还不贵,你也太不会过日子了。”
闻江潮笑着说:“是是是,我不会过日子,以后还要请太太你勤俭持家。”
她脸颊一红,半羞还半喜:“去,谁是你太太了。”
他从背后抱住她,脸颊贴上她的脸颊,肌肤与肌肤、发丝与发丝亲昵地纠缠在一起。耳鬓厮磨间,他轻声呢喃说:“朱璧,当然是你,只能是你——除了你,我不会选别的女人做我的妻子。”
窗外,暮色和秋雨一起敲窗,雨中微湿的黄叶片片飘零,秋一深,秋景中就平添了几分萧瑟落寞之色。但是,在他们耳鬓厮磨的小厨房里,一室皆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