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兖州的东阿县武南庄有一个豪杰,名叫尤通,字俊达,在绿林中行走多年,家里很有钱,人称尤员外。此人听说青州有三千两银子要送上京,兖州乃必由之地,就想截杀下来。但这是官府的钱,有官兵护送,所过州县都拨兵防护,打劫起来十分困难。尤员外明知利害,但贪念一起,就是放不下,便想要寻找几个好手来帮忙。他探听到附近有一个人名叫程咬金,住在斑鸠店,是个好汉,曾贩卖私盐,抗拒官兵,便想找这个人一起去截皇银。一天,尤员外到郊外,天寒地冻,便走进酒家喝酒。刚到厅上坐下,只见一个粗汉子衣衫褴褛,脚步仓皇,肩上驮几个柴扒,走进店来。汉子放下柴扒,便要热酒喝,好像与店家十分熟悉。这人双眉倒竖,脸生横肉,满嘴獠牙,长着淡红胡子,头发粗短。尤员外看他举止古怪,便悄悄问店小二:“这人是谁?”小二回答:“这人常来喝酒,家在斑鸠店,小名程一郎。”尤员外顿时怀疑起来,便上前拱手问道:“请问老兄贵姓?是哪里人?”汉子回答:“在下姓程,住在斑鸠店。”尤员外便问:“斑鸠店有一位程兄,莫非就是兄台盛族么?”汉子笑道:“哪里有什么盛族!老母只生我一个,不知是有族还是没有族。我叫程咬金,又叫程一郎。”尤员外听说果然是程咬金,好像拾了活宝一般,连忙与他攀谈起来。原来程咬金带着母亲生活,平日靠编竹箕、做柴扒过活。两人相谈甚欢,尤通忙邀程咬金回庄,马上结交为兄弟。尤通这才说出要程咬金帮忙,做一桩大生意。程咬金回答:“出路是好,但我母亲在家无人看管,如何是好?”尤通连忙说:“我们既然结拜为兄弟,令堂就是我的伯母,应当接过来赡养,今晚就接她来吧。”程咬金却说道:“我要是卖了柴扒,有几个钱买米回去,才好见母亲。今天柴扒卖不出去,天色也晚了,要母亲立刻就到这里来,只怕她不相信。”尤通忙说:“这不难,今晚先拿一锭银子去给令堂作搬移费,她自然欢喜起来,就肯来了。”程咬金十分高兴,忙说:“这样好,快些拿来!”尤通从袖中拿出银子,程咬金接了就放进自己袖里,也不说声谢谢。尤通吩咐摆饭,程咬金心中欢喜,酒一倒满就喝干,接连喝了几十碗。尤通请他一杯,程咬金就喝下三四碗。尤通看这情形,怕他喝得太醉了,反倒催促他快去请老母亲过来。程咬金只得起身。他虽然醉了,但还惦记着那一锭银子,拼命把破衣裳的袖子捏紧,举手作别出门。没想到袖口虽然捏紧了,袖底却是破的,程咬金举手作别,那锭银子便漏出去了,滚在地上,就在尤家大门口。庄客们看见银子,忙拿去交给尤通,说道:“员外刚才送他银子,竟然落在这里,要赶上去送他么?”尤通却高兴地说道:“我送银子给他,正在懊悔呢。这人看起来不可靠,如果拿了银子回去,说不定母子商量着,不肯来了。如今落下了这锭银子,今晚母子必定同来。”
程咬金一路捏了袖口,走到家中,见了母亲,满脸欢喜。母亲饿得半死,见他吃得脸红耳赤,怒从心头起,骂道:“你这畜生,在外边吃喝醉了,竟不管我在家中无柴无米,饿得半僵,还要呆着脸笑些什么!我问你,今日柴扒已卖完,卖的钱却怎么用了?”程咬金笑道:“我的令堂,不要生气,有大生意到了,还问起柴扒做什么!母亲若不肯信,等我从袖里取出银子来给你看。”说完摸了摸袖子,银子却踪影全无,又摸另一只袖,还是没有,不禁跌脚叹道:“一锭银子掉到哪里去了?”母亲不高兴地说:“你说的都是醉话,哪里有什么银子!”程咬金睁大眼睛说:“母亲如果不相信孩儿,孩儿就自杀在母亲面前。”说完将遇到尤通的事说了一遍,要母亲跟他同去就知道了。母亲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跟你去。”程咬金连忙背了母亲,摸黑走到尤通家去。尤通还没睡,听说程咬金果然来了,赶紧接他们进去。安置好老母,程咬金又跟尤通去喝酒,尤通要跟他说皇银的事,先试探说:“贤弟,你听说过新君即位以来的事么?”程咬金先前贩卖私盐被抓去充军,隋炀帝即位后大赦天下,他才能回家,因此应道:“兄长,这是好皇帝,小弟在外边想念老母,他就放我回来了。”尤通见这话不对劲,忙又说道:“新皇帝大兴土木,每州县都要出银三千两,实在过分。”程咬金却说:“做他的百姓,自然要纳粮当差。”尤通连忙又说:“青州府太守趁机搜刮民财,贪了无数银子,却只送三千两银子上去。银子上京,兖州是必由之地。我要去截这三千两银子,当作生意的本钱,贤弟可有什么高见?”程咬金以前是卖私监的,比强盗也好不到哪儿去。听尤通这么说,心里动弹起来了,笑道:“哥哥,银子要是从这条路经过,小弟一马当先,这项银子就到手了。”尤通连忙问:“贤弟会什么武器?”程咬金回答:“小弟会用斧,没人教,自己将劈柴的板斧装了长柄,随便舞舞。”尤通便送他一柄斧头,重六十斤,名为八卦宣化斧。又给他做了一副青铜盔甲,送他一匹青骢马。
到了官差经过的日子,程咬金先喝酒喝个半醉,五鼓时分,两人带着手下到长叶林等候。程咬金提斧上马,走出长叶林官道,横着斧头,好像猛虎盘踞在路上。打前站的官员名叫卢方,当先开路,来到长叶林。程咬金一马冲下来,高叫:“留下买路钱!”卢方举枪招架,骂道:“响马,这是解上京城的钱粮,你也敢来夺取!”程咬金说道:“天下客商,老爷分毫不取,听说青州有三千两银子,特地来做这桩生意。”卢方纵马挺枪,程咬金提起手中斧,火速来迎。两马相撞,斧枪并举。斗上数十回合,后面尘头起处,押银官已到。程咬金见后面人来,怕又增帮手,纵马摇斧砍来。卢方招架不住,被砍落马下。二十名官兵赶到,见卢方落马,各举标枪叫道:“卢爷被响马伤了!”咬金乘势砍倒三四人,众人丢枪弃棒,把银子扔在长叶林中就跑了。户曹参军薛亮收回马,原路逃走,程咬金纵马赶去。尤通这边则带人把皇银搬回家去。程咬金追薛亮追了十数里,还不放弃。原来他不知道银子已经被丢在长叶林,以为薛亮把银子带回去了。薛亮回头去看,见他紧追不舍,十分惊慌,于是叫道:“响马,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不过是要银子,如今银子都在长叶林,又来追我干什么!”程咬金听说银子在长叶林,就不追赶,拨回马走了。薛亮见他不赶来了,又骂两声:“响马,银子抢去后要好好看守,我回去禀告刺史,派人来抓你,你是好汉就不要逃走。”程咬金大怒,叫道:“你先不要走,我也不杀你。我不是无名的好汉,我叫程咬金,我朋友叫尤通。是我二人取了这三千两银子。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程咬金报了两人的名,这才收马回去,但在马上就懊悔起来:“刚才不该通名,尤员外知道了一定要埋怨我。算了,不要告诉他。”
薛亮回去告诉刺史斛斯平“银子丢了”,刺史大怒,说道:“你不小心失去银两,我只把你押到洛阳交给上头处置就是了。”薛亮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叫道:“那些响马可以抓捕到,他们通了名,叫什么靖山大王陈达、牛金,就在齐州。”斛刺史便修书给负责监造显仁宫的宇文恺,宇文恺命令齐州府缉捕陈达、牛金,找回银两,否则就要齐州府赔钱。齐州的刘刺史接到命令,烦躁极了,说道:“三千两银子非同小可,怎么赔得起?”于是派捕盗都头樊虎、副都头唐万仞去抓捕响马,找回银子。过了几个月,根本没有响马的消息。刘刺史把两人叫来,说道:“响马有名有姓,可以搜查,为何这么久都没消息?分明是你们勾结响马,瓜分银两,根本没有去缉捕!”樊虎回答:“老爷,哪有强盗如此大胆,敢通姓名,分明就是假名字,所以我们根本找不到。”刘知府不听,命令把樊虎、唐万仞各打十五板,限三天一报,以后一概三十板。三天过去,樊虎和唐万仞还是没有盗贼的消息,樊虎便跟唐万仞说道:“当初秦大哥在这里捕盗多年,或许听说过这些响马。但他在来总管那里当官,如果能来帮助我们就好了。”樊虎和唐万仞都是秦琼的的好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手下五十个士兵听到这话,都叫嚷起来:“有这样的办法,为何不早说!明日就求老爷做主,要秦琼来缉捕,就有陈达、牛金了。”第二天,众人进府,刘刺史听说还是没有盗贼消息,立刻命令拿下去打。樊虎连忙说出秦琼来,手下五十人乱喊乱叫,要刘刺史找秦琼回来。
秦琼自长安回家后,凡事更加谨慎了。这天,他正在府中值班,齐州的刘刺史忽然来了,请见来总管。刘刺史正是来要秦琼回去捕盗的。来总管拒绝说:“秦琼虽有才干,但我不时要派他办事,怎么能去你那里帮忙?”秦琼也表示不愿去。刘刺史心中不快,便说:“我手下的人反映,当初秦琼当捕盗都头,常接受响马的贿赂,如果推辞,这些人恐怕要去上头告状。”来总管听了这话,也不分青红皂白,立刻改口说道:“捕盗也是国家正事,秦琼不要再推辞了,就跟刘刺史回去吧。”秦琼见来总管不给自己做主,只好跟刘刺史回去了。唐万仞见到秦琼,连忙说道:“秦大哥,我们没办法才牵累到你。你义气深重,如果不愿去抓捕,就告诉我们下落,我们去就好了。”秦琼回答:“我确实不知道什么陈达、牛金。”刘刺史安慰他说:“你是个有前途的人,如果抓到了陈达、牛金,来总管也会嘉奖。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了。”于是把他的名字写在批文上。秦琼只好跟众人一起,尽力缉捕,谁知盗贼踪影全无。日子一长,刘刺史看秦琼也没抓来盗贼,没了好脸色,秦琼因此也经常挨打。
人物点睛程咬金唐朝开国名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程咬金小名程一郎,字知节,骁勇善战,为人鲁莽而可爱,心直口快。程咬金的事迹经常出现在民间戏曲中,是百姓喜闻乐见的一个人物。
名家点睛 猛将谋臣,知机识变。有唐之盛,斯实赖焉。(《新唐书》) 大意:猛将谋臣都能洞察先机,识别时局的变化。大唐的兴盛,就是依靠他们得来的。
网友点睛民间戏说中,程咬金是个十分可爱的人物。他的“三板斧”威力巨大,能够快速放倒对手,但如果三招放不下对手,便会败得落花流水。据说程咬金的“三板斧”就像试金石,顶不住的人就无法进入好汉排名。这么说,倒像程咬金就是好汉里面垫底的,哈哈。大概因为人们过于喜爱这个“混世魔王”,很多戏曲里还给他安排了美满姻缘呢。(网友:喵星人醒醒)